唯識學探源-乙 王所一體

乙 王所一體

心心所的一體、異體,與俱起、別起,在部派佛教裡,有著不同的意見。【圖片

           ┌─譬喻論師───┬─一體前後起
      ┌─經部─┤        │
      │    └─上座師資─┐ └───────┐
 一切有系─┤           └───別體前後起 │
      │    ┌─法救覺天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┘
      └─有部─┤
           └─正 統 派 ─┐
                  │
 大眾分別說犢子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┴───別體同時起

從各派的見解看來,大眾、分別說、犢子和有部的正統者,都是心心所的別體論者,同時相應論者。釋尊的本意,似乎也就在此。但從有部流出的譬喻論師,卻提出了心所即心,次第而起的異見,像《婆沙論》(卷一六)說:

「有執心心所法前後而生,非一時起,如譬喻者。彼作是說:心心所法依諸因緣前後而生。譬如商侶涉險隘路,一一而度,無二並行。心心所法亦復如是,眾緣和合一一而生,所待眾緣各有異故」。

這種思想,一方面它在經典裡發見了一體的思想,發見了心心所法的共同性。一念心中有受、想、思等心所同時,釋尊確乎說得很多;但經上也自有有心無所的記載,這在《成實論》、《順正理論》裡,無心所家都引著很多的證據。像最初受生時,只說識入母胎,沒有說到心所。像構成有情的成分,只說士夫六界(地、水、火、風、空、識),也沒有心所在內。尤其是經上說的「心遠獨行」,可以看出唯有一心的現起,不能同時有多心所。譬喻論師的「譬如商侶涉險隘路」,也是從這「獨行」二字推闡出來。但這不違反心心所俱時相應的聖教嗎?不!「一心俱有」,不是說一剎那心有很多的心心所,是說在一期相續心中。剎那生滅,不是常人能經驗覺察得到。我們自覺到內心有異常複雜的心理活動,這只是相續心中綜合的自覺,雖好像同時,其實是前後的。那怎能分別心與心所呢?可以分別,像《成實論》(卷五)說:

「心所生法,名曰心數(心所的異譯)。心從心生,故名心數」。

前心能生後心,後心就叫做心所。在這前後的連繫上,建立相應,也不同有部那樣,同時俱起的相應。怎麼說發現了心心所的共通性呢?在它的意見,能了知叫識,那個心所不能了知呢?能緣慮叫心(《成實論》卷五),決無沒有能緣作用的心所,心所為什麼不就是心?它無從確定心與心所的絕對界限,自然會走上一心異名的思想。《順正理論》(卷一一)說:

「有譬喻者,說唯有心無別心所,心、想俱時,行相差別不可得故。何者行相唯在想有,在識中無?深遠推求,唯聞此二名言差別,曾無體義差別可知」。

譬喻論師的心所即心差別,一方面是反三世實有論者的機械分析論。說一切有部的正統者,分別名相是他們得意的傑作;看到阿毘達磨發達的程度,就可以想像而知。他們治學的態度,是從分析假實下手。一方面根據經典的一言、一語,一方面作內省的分析考察。把現象分析一下,把假合的分了出來,建立了色、心、心所、不相應行、無為,最後的單元,就是不可再分割的實體(《俱舍論》分為七十五類)。他不但從時間的觀念上,解釋做前後只是相似的連續,而前後的法體各別;就是在一念心中,他也把心理的動態作一種抽象的分析,了知是識,領納是受,一一的把它分離開來,想像法體的彼此隔別性。他粉碎了世間,使世間成為獨立的無限量的實在體(多元)。再把它組合起來,在彼此前後生起的作用上,發生連繫。他不把世間看成有機的統一,是把它看成機械的活動。譬喻論者,徹底反對這個觀點,反對循名執實的瑣碎分析,才建立了一心前後說,但他不免矯枉過直了!在大乘佛教裡,不論是王所一體或別體,對心心所法前後次第而起的見地,都是排斥了的(他忽略了內心的複雜作用)。

在佛滅四世紀時的法救、覺天,雖被人稱為婆沙四大評家之一,但他們是思心差別論者,實際是譬喻論師。像《大毘婆沙論》(卷二)說:

「尊者法救作如是言:諸心心所是思差別。……尊者覺天作如是說:諸心心所體即是心(藏傳覺天立五心所)」。

心心所體一義異的思想,一直流到後代,《成實論》主,也還是這樣。但經部後起者,上座、大德,都採取了折中主義:承認心外別有心所,同時也不像有部那樣分析得過分瑣細。但離心的心所,究竟有多少呢?釋尊沒有提出一個心所單元表;他們的見解,也自然不能一致。「或說有三,或說有四,或說有十,或說十四」。這還只是經部,假使加上有部、銅鍱部的見解,那就更聚訟紛紜了。這也難怪無心所家的譬喻師,要來個一掃而空,像《順正理論》(卷一一)說:

「又於心所多興諍論,故知離心無別有體。……故唯有識,隨位而流,說有多種心心所別。……我等現見唯有一識,漸次而轉,故知離心無別心所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