攝大乘論講記-D 體性與作用

D 體性與作用

又此正聞熏習種子下中上品,應知亦是法身種子,與阿賴耶識相違,非阿賴耶識所攝,是出世間最清淨法界等流性故,雖是世間而是出世心種子性。又出世心雖未生時,已能對治諸煩惱纏,已能對治諸嶮惡趣,已作一切所有惡業朽壞對治,又能隨順逢事一切諸佛菩薩。雖是世間,應知初修業菩薩所得亦法身攝。聲聞獨覺所得,唯解脫身攝。

聞熏習,不是賴耶自性,那它的自性是什麼呢?「正聞熏習種子」的「下中上品」,它是「法身」的「種子」。法身的意義有廣狹不同:有時,單指有情本具的如來藏性;有時,指賴耶轉染還淨,因無量清淨熏習而顯現的大圓鏡智。有時,總指佛果位上的一切。這裡的法身,約果智的法身說。這是法身的種子,所以是法身所攝。聞熏習種子,「與阿賴耶識相違」,是能對治賴耶的,所以「非阿賴耶識所攝」。它是「出世間最清淨法界等流性」,是因淨法界而有的,所以在它聞熏的時候,「雖是世間」,沒有生起無漏心,卻能成為「出世心種子性」。平常的世間雜染法,是向生死方面走的,所以不但是惡,就是善心,也不能成為出世心的種子性。現在的聞熏習,雖是世間,而能成為出世的種子性,是因為它有掉過頭來趣向涅槃的關係。

在地前未得出世無漏智的菩薩,「出世心雖」還「未生」現行,但它的聞熏習,已有對治惑業生三雜染和生善的作用:一、「能對治諸煩惱纏」,纏是煩惱的現行,無漏種有殊勝力,能伏令不起。二、「能對治諸嶮惡趣」,受聞熏的菩薩,既對治了粗惡的現行煩惱,就不會再新造十惡業,也就不會墮入險惡的三趣了。縱然有時還要墮三惡道,也能很快的脫離,受苦也很輕微。三、「已作一切所有惡業朽壞對治」,過去所造的惡業,除極重的定業以外,大都能滅壞或者減輕。四、「隨順逢事一切諸佛菩薩」,他既離三雜染的惡的一分,就能生人間天上,見佛聞法,修集種種的功德善根。由此,我們可以知道,種子也有偉大的作用,它就是不起現行,也有某種力量,內在活動著。聽聞正法的熏習力,把眾生從生死裡拔出來,但這不唯是聽聞而已,是由聞法而熏發悲心,生起堅固的大菩提心(小乘是出離心)。持戒、修定、廣學教理,都不一定能解脫生死,非有有力的厭離心或菩提心不可;有厭離心或菩提心,才會在內心發生一種反流作用,才能從生死趣向解脫。如上所說的正聞熏習,「雖是世間」,但它的勝性,確是出世間的。因此,不但出世心生起以後,就是「初修業菩薩所得」的聞熏習,也是「法身」所「攝」;換句話說,也是以法身為自性,而不是以賴耶為自性的。「聲聞獨覺」行者「所得」的聞熏習呢?也不是阿賴耶識自性所攝,但不是法身攝,「唯解脫身攝」。解脫身,是離煩惱障而顯現的人無我性;法身是離煩惱所知二障而圓滿顯現的真實性。小乘只能斷煩惱障得解脫身,所以小乘的聞熏習,就以解脫身為自性。

【附論】初業菩薩的聞熏是世間法,卻不是有漏種(賴耶)現(轉識)所攝,是法身所攝。依真諦譯去理解,是這樣:法身具常樂我淨四德(本有的無為功德),四德的道是無漏有為,能開顯本具的四德,所以聞熏習是四德的道的種子。聞熏習,外面直接聞法界等流正法而熏習,間接的引發本具四德的內熏,在賴耶中,出現一種非出世的而鄰近出世的功能,是世間的出世影像。外愈熏,內也愈動,也就更逼近真實性。這聞熏習,在法界未開顯以前,說它依賴耶。一到轉依,它就與解性賴耶(具性德的法界)融合,為一切淨法的所依。

又此熏習非阿賴耶識,是法身解脫身攝。如如熏習,下中上品次第漸增,如是如是異熟果識次第漸減,即轉所依。既一切種所依轉已,即異熟果識及一切種子無種子而轉,一切種永斷。

上面依出世心未起以前的聞熏習,說它的作用與體性;這裡是出世心生後的聞熏的作用與體性。「又此熏習非阿賴耶識,是法身解脫身攝」,這是把聞熏的體性總結的提一下,作為轉染成淨的所依止。聞熏習經「如」是「如」是展轉的「熏習」,它由「下」品而「中」品,由中品而「上品」的「次第漸增」。那時雜染品法所依的「異熟果識」,也就「如是如是」的「次第漸減」。這樣的染習漸減,淨習漸增,到最後,雜染品類的種子徹底滅盡,妄染的阿賴耶,「即轉」為純粹清淨的法身,不再是雜染依,而是清淨的「所依」法身(解性賴耶出纏)了。「既一切種」識,就是雜染法的「所依轉」變了,那「異熟果識」(果相)「及一切種子」(因相)的賴耶自性,因「無」有雜染「種子而轉」,不復存在。因一切雜染種的永斷,「一切種」類的染法,也徹底的「永斷」,得究竟涅槃。

復次,云何猶如水乳?非阿賴耶識與阿賴耶識同處俱轉,而阿賴耶識一切種盡,非阿賴耶識一切種增?譬如於水鵝所飲乳。又如世間得離欲時,非等引地熏習漸減,其等引地熏習漸增而得轉依。

前說『聞熏習與阿賴耶識和合俱轉,猶如水乳』,很有融合而不能分離的樣子,但從轉依上看,卻又可以分離,所以引起這一段問答。既然「猶如水乳」般的融成一味,「非賴耶識」自性的聞熏,「與阿賴耶識同處俱轉」,為什麼二者不共存亡,「阿賴耶識」的「一切」雜染「種盡」,「非阿賴耶識」自性的「一切」清淨「種增」呢?兩者和合,但不是一體,所以還是可以分離的。「譬如」水乳雖然融合一味,而鵝「於水」中飲乳的時候,「鵝所飲」的只是「乳」並不飲水,乳飲完了,水還是存在。水如清淨種,乳如雜染種,修道者斷雜染種,不斷清淨種,也就是這樣的。「又如」欲界的有情,想修發上界的禪定,他在「世間得離欲」的「時」候,阿賴耶識中的欲界「非等引地」的「熏習」,如是如是的「漸減」,上界「等引地」的熏習,也就同時如是如是的「漸增」,於是,「轉」去下界的劣「依」而得上界的勝依。離欲界的熏習而轉增上界的熏習如此,現在所說的轉捨染種而轉得淨種所依,亦復如是。

【附論】無漏最初的一念,從何而生?這在薩婆多的三世實有思想中,是不成問題的。清淨無漏法,未來早存在,不過假藉現在的有漏加行善,把它引生起來就是。所以他們最初一念的無漏,沒有同類因,因為從不曾有過無漏;但有俱有、相應因等,所以還是從因緣生。在否認未來實有而主張現在有的,這最初一念無漏心產生的因緣,確乎很成問題。小乘學者,有幾個不同的解說:一、經部本計:他說聖道無漏種子,現在就存在的,不過有為無漏法還沒有生。他從薩婆多出來,卻主張現在有,他的『聖道現在』,不過把有部的未來有拉到現在來而已。化地末計也有這個意見。二、經部譬喻師:他不承認凡夫現有無漏為性的無漏種,無漏法的產生,是由有漏法轉成的,也可以叫做無漏種。三、大眾與分別說者,主張心性本淨就是無漏的根據。綜上小乘諸說,一說有本有無漏因,二說有漏將來可以轉成無漏,三說有漏無漏間有一共通的心性。

唯識家主張唯有現在,不承認未來實有,它怎樣解答這問題呢?在《瑜伽‧本地分》、《莊嚴論》等,主張有本有的無漏種子,叫做本性住種,這是採取經部本計與化地末計的,也就是有部未來法的現在化。本論的見解,本有無漏種不能成立。本論的定義:『內種必由熏習而有』;沒有熏習是不成種子的;無漏種是什麼時候熏成的呢?論主不贊同本性住種的主張,所以採取了經部的思想,另闢路徑,建立聞熏習的新熏說。但這思想是否圓滿呢?種子從熏習而有,熏習的定義,是『俱生俱滅,帶彼能生因性』。有漏世間心熏成的聞熏習,能否成為出世清淨心因呢?本論的見解,是可能的;但自有人覺得有待補充。那麼,除採用經部的新熏說以外,只有兩條路可走:一、在新熏(生)以上,加上〈本地分〉的本有種,像護法《成唯識論》所說。他的解說是:因本有種的深隱,《攝論》所以不說;其實,這聞熏習只是引生無漏心的增上緣,親生的因緣,還是本有無漏種。他雖然很巧妙的會通了,但與本論『內種必由熏習而有』的定義,是否吻合呢?二、在新熏種以外,承認有本有種,但不同於《瑜伽》、《莊嚴》的有為無漏本性住種,而是諸法法性本具的一切無為功德(接近心性本淨說):世親的《佛性論》,說二種佛性,在行性佛性外,還有理性佛性。這本有的佛性,是一切眾生所共有的如來藏性,沒有離纏的有情,雖不能顯現,但是本來具足的。實際上,〈本地分〉的無始傳來的六處殊勝的本性住種,和世親說的理性佛性,蘊界處中的勝相──如來藏,原是一個。只要把《瑜伽》的六處殊勝,與《楞伽》、《密嚴》、《無上依》、《最勝天王般若》等的如來(界)藏,比較一看,就可知道。不讀大乘經的唯識學者,理性佛性上再加瑜伽的本性住性習所成性,真是頭上安頭。但承認這個思想,就得承認唯是一乘,不能說有究竟三乘。這麼一來,又與《瑜伽》不合了。

新熏的思想,說雜染依賴耶建立,但其中又插入清淨的成分。這清淨的成分,一方依於雜染的賴耶,一方又屬於法身所攝,所以似乎難知!真諦說解性賴耶是清淨法界,是每個眾生的如來藏性,故聞熏習,初為世間,雖依賴耶,實際就內與法界相應的。其聞熏習與解性和合,或轉依的時候,雜染熏習依於賴耶,清淨法界是以無漏界為依的。這樣說,或者還可以通得過去。

依本論的新熏說,建立三乘的差別,以二障可對治不可對治來分別:眾生本沒有大小乘的差別,由於聞法的關係,有熏成大乘的種性,有熏成小乘的種性,有熏成大小乘兩種種性。熏成小乘種性的人,現在證阿羅漢果,入無餘涅槃,到此就算究竟,成為定性的聲聞。有人疑問:他既可以熏成大乘,為什麼會有定性聲聞?這是不成問題的,他熏得了小乘的種性,很快的就入無餘涅槃,他心中存著先入為主的小乘見,不受大乘的熏習,所以他的所知障,沒有辦法對治。假使有了小乘種性,在沒有進入不可轉變的階段,那還是可以熏成大乘,迴小向大的。但永不成佛的無性有情,似乎不易建立。或可以說:約未熏以前,叫他做無性;受熏以後,沒有不成佛或證二乘果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