性空學探源-第三目 法身

第三目 法身

在大乘經中,處處可以見到空義與法身關涉的密切,故知學派思想發展中,空義與法身也是有著密切的關係。大乘以佛果為重要對象,同時是依空義安立的,故大乘也可從法身的開展中去研究。

佛的成為佛,不是以生身相好的圓滿而成為佛,而是「以法成身」,體悟於法而成為佛的。初期佛教所說的法身,除體悟真理外,還有二義:一說佛的種種功德為法身,如《雜阿含》所說的五分法身;他所說的「法」,是指的道諦。一說佛的教法為法身,經典教法的存在,等於佛陀親身的存在;所以在第一結集之後,經教可以保存流通於人間了,就說是「法身尚在」。這兩說,與現在所論的空義,關係都不密切。在學派中,大眾系的學者,對於佛身有崇高的看法,如說「如來色身實無邊際,如來威力亦無邊際,諸佛壽量亦無邊際」等(異部宗輪論)。這是承襲功德法身的思想而來,與後代大乘的報身思想相近,都也不切近空義。不過,佛教思想的發展是錯綜關涉,不能機械地割裂開。羅什法師《大乘法義章》也就是綜合的兩種法身說,如云:

法性者,有佛無佛,常住不變,如虛空無作無盡。以是法,八正道分六波羅等得名為法;乃至經文章句亦名為法。如須陀洹得是法分,名初得法身,乃至阿羅漢辟支佛名後得法身。

這將功德身與聖教身融化在理性身中。

根本佛法中,就說佛有生身與法身的分別,最初的法身根本義,是在見緣起寂滅性,依所證悟的法,稱之為身。不過,引申之下,有時也旁及功德身與教法身。對於根本教中理性法身之義,到了《增一阿含》,有重大的開展。這些開展的思想,在《雜阿含》裡是找不到的,《中阿含》裡曾有一頌似說此義,而意思不顯著,在《增一阿含》就常常看見。依成立的時代說,四阿含中《增一阿含》是最後起的。在學派中說,漢譯《增一阿含》是大眾部所誦的。所以《增一阿含》的法身思想,可說是經過一番發展後的大眾部的法身思想。理解明白了這一點,才能將根本佛教的法身義與大乘的法身空義連接起來。

《增一阿含‧聽法品》(卷二八)敘述佛從三十三天為母說法後,回閻浮提來,四眾弟子都去見佛,須菩提也想去見佛,忽然想到:什麼是佛,我若見了佛之為佛的所在,不就等於親見了佛嗎?於是觀佛所說的一個偈頌說:

若欲禮佛者,及諸最勝者,陰持入諸種,皆悉觀無常,……當觀於空法,……當計於無我。

這說:在蘊處界諸法,觀察它的無常性、空性、無我性,才是真正的見到佛。這種看透了佛的內在本質理性,叫做見佛的思想,佛在世的時候,應該已經存在了。蓮華色比丘尼先見到佛的生身,卻被佛呵斥,而說偈曰:

善業(須菩提)以先禮,最初無過者,空無解脫門,此是禮佛義。

佛之所以成為佛,就是因為觀察到空、無相、無願(解脫門)諸空理,體證到這諸法的究竟義;那麼,這諸法空性,就是佛的身命所寄,就叫做法身。依著這個思想進展,則如《瑜伽‧思所成地》所引的體義伽陀:

若以色量我,以音聲尋我,欲貪所執持,彼不能知我。

這,很自然地使我們聯想到《金剛經》膾炙人口的「若以色見我,以音聲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能見如來」的一個頌子。《瑜伽》「聞」「思」「修」所成三地,全部立本於聲聞乘教,都是引的《雜阿含》或《經集》、《法句》為教證。這偈頌是聲聞佛法所本有的,不成問題。《瑜伽》對這偈頌的解說,雖不盡合大眾系的見地;但我們直接從文義上看,這明明是說:佛陀無漏無為的法身,超越於色聲,是當體空寂的理性。這種法身,與《異部宗輪論》中大眾部從色聲上所描寫的功德佛身不同,這是在諸法的空寂理性上說的。就是後來大乘的法身也有兩種,一是從道諦開展出來的,接連著《宗輪論》所說的功德法身。一是從滅諦開展出來的,接連著《增一阿含》的理性法身。南傳《論事》謂大眾系大空部執:「佛不住此世間」,「佛不說法」;就是約空性法身佛說的。不然,依功德身說,「佛身遍住一切處」,為什麼不住此世間?「如來一音遍說一切法」,為什麼不說法呢?從佛陀的理性法身上說,它是超越性的,所以不住此世間;它是離言性的,所以不說法。這理性法身義的開展,是空義開展中最重要的一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