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禪宗史-第二節 道信與入道方便

第二節 道信與入道方便

禪宗四祖道信,在中國禪宗史上,是值得重視的,承先啟後的關鍵人物。達摩禪進入南方,而推向一新境界的,正是道信。他的事跡,禪學,應給以特別的注意!

道信傳

道信一生的事跡,最早見於道宣『續僧傳』卷二〇(附編)「道信傳」(大正五〇‧六〇六中);其次為『傳法寶紀』;『曆代法寶記』(大正五一‧一八一下──一八二上),『神會語錄』(石井本)大同;『傳燈錄』卷三(大正五一‧二二二中──下)等。道信卒於永徽二年(六五一)閏九月,「春秋七十二」,所以是生於陳太建十二年(五八〇)的。他的事跡,可分為三階段。

一、道信俗姓司馬,原籍是河內(今河南省沁陽縣),後遷移到蘄州的廣濟縣來。七歲(五八六)就出了家。師長的戒行不淨,道信沒有隨師長而放逸,反而「密懷齋檢」──祕密的(不為師長所知)受持齋戒,真是一位器識不凡的沙彌!五年(或說六年)後,到舒州𡷗公山(今安徽省潛山縣西北),從三祖僧璨(古每寫為「粲」)學禪法十年(或說「九年」六年與九年,或說五年與十年,都共經十五年)。在道信二十一歲頃(六〇〇),僧璨去了羅浮山,道信就過著獨自的修學生活。道信在𡷗公山學禪,『續僧傳』這樣說:

「又有二僧,莫知何來,入舒州𡷗公山,靜修禪業。(道信)聞而往赴,便蒙授法」。

據『傳法寶紀』,𡷗公山的「二僧」,就是僧璨與「同學定禪師」(𡷗山神定)。道宣泛說「二僧」,沒有明說,所以近代學者,有人懷疑僧璨傳道信──這一事實。僧璨傳道信,為弘忍門下所公認的。弘忍在世時(六〇二──六七五),一定已有所傳,這才能成立歷代相承的法統。道宣沒有明說,那只是傳述者(道宣從傳說得來,不是從道信得來)的不詳細。禪法是不可能沒有傳受的。道宣可以不知道,傳述者可以不知道,道信可不會也不知道。道信的弟子弘忍,知道了而傳說為僧璨,這有什麼可懷疑的!弘忍(六〇二──六七五)與道宣(五九六──六六七)是同時人;弘忍的傳說,不是一百年後,數百年後起的新說。如沒有反證以證明他的錯誤,是沒有理由懷疑的!

道宣『續僧傳』卷二五「法沖傳」,提到了「可禪師後粲禪師」。卷一一『辯義傳』(大正五〇‧五一〇中)又說到:

『仁壽「四年春末,(辯義)又奉敕於廬州獨山梁靜寺起塔。……處既高敞,而恨水少,僧眾汲難。本有一泉,乃是僧粲禪師燒香求水,因即奔注。至粲亡後,泉涸積年。及將擬置,一夜之間,枯泉還涌」。

廬州獨山,在𡷗公山東,與𡷗公山相連。所以論地點,這位獨山僧粲禪師,與傳說的𡷗公山粲禪師,顯然是同一人。「辯義傳」說:仁壽四年(六〇四)時,粲禪師已經死了。道信與僧璨分離,在六〇〇年頃;傳說僧璨去羅浮三年(可能為一、二年),回來就死了。所以論時代,也是相近而沒有矛盾的。𡷗公山的粲禪師,在道宣的『續僧傳』中,雖『道信傳』沒有明文,卻存在於不同傳說的「辯義傳」中。所以弘忍門下所傳,道信從僧璨得法,應該是可信的。

二、大業(六〇五──六一七)年間,道信才為政府所允許出家,「配住吉州(今江西省吉安縣)寺」。逢盜賊圍城七十餘日,道信勸大家念摩訶般若,這才賊眾退散。道信想到衡岳去,路過江州(今江西省九江縣),就在廬山大林寺住下來,一住十年。道信在黃梅雙峰山,「三十餘年」(『續僧傳』,『曆代法寶記』),大約是四十歲時去黃梅的。所以從二十一歲(六〇〇)到四十歲(六一九)──二十年間,為道信到南方遊學的階段。

『續僧傳』說:「國訪賢良,許度出家,因此附名住吉州寺」。『傳法寶紀』說:「至大業度人,配住吉州寺」。隋代,出家要得國家的准許。每年定期舉行考選(一般是試經得度,或由僧眾推舉),有一定的限額;合格的准予出家,配住寺院(僧籍),得到出家者應有的優待──免稅、免役。否則,稱為私度,政府是可以勒令返俗的。道信許度,配住吉州寺,在六〇一──六〇九年間。這一定是僧璨去後,道信就離開𡷗公山,渡過長江,在吉州一帶遊學,這才會「許度出家」而配住在吉州寺。

道信在吉州,有教大眾念摩訶般若波羅蜜而退賊的傳說。這一傳說,暗示了一項重要的史實,那就是道信在江南遊學,受到了「摩訶般若波羅蜜」法門的深切影響。「摩訶般若波羅蜜」法門,與兩晉的玄學相表裡,流通極盛。經典的譯出,以鳩摩羅什所譯的『摩訶般若波羅蜜經』(簡稱「大品般若」)二十七卷,『小品般若波羅蜜經』十經,最為流行。經梁武帝的提倡,陳代(五五七──五八八)三論宗盛行,般若法門風行於長江上下游。(天臺宗祖)南嶽慧思四十歲(五五八)時,在光州(今河南省潢川縣)發願造「金字摩訶般若波羅蜜經」全部,並作『立誓願文』(大正四六‧七六六中──七九二中)。弟子天臺智顗,也重視般若經,論,及『中論』(般若的觀法)。說到「般若波羅蜜」法門,不但著重「一切法無自性空,空故不生不滅,本來寂靜,自性涅槃」的悟證,更著重聽聞,受持,讀,誦,書寫,供養,為他演說,是以聞思為方便而趣入修證的。般若波羅蜜的讀誦受持,引入修證,更有現生的種種功德,如『摩訶般若波羅蜜經』卷八(大正八‧二八〇上──下)說:

「於是般若波羅蜜,若聽、受持、親近、讀、誦、為他說、正憶念,不離薩婆若心,諸天子!是人魔若魔民不能得其便。……人非人不能得其便。……終不橫死。……若在空舍,若在曠野,若人住處,終不怖畏。……我等(諸天)常當守護。……得如是今世功德」。

「摩訶般若波羅蜜」,有共世間的今世後世功德。所以『般若經』在印度,有最深徹而又最普及的特色,成為大乘佛教勃興中的主要聖典。『摩訶般若波羅蜜經』卷九,載有「外道異學梵志」及「惡魔化作四種兵」來嬈亂的事實,因「誦念般若波羅蜜」而外道與魔軍退散(大正八‧二八七上──下)。道信勸吉州城大眾誦「念般若」而得「群賊退散」的效果,正說明了道信遊學南方,而對「摩訶般若波羅蜜」法門,有了深切的信解尊重。

吉州城平定後,道信想到南嶽去,經過江州、「為江州道俗留止廬山大林寺,……又經十年」。在道信三十歲左右,已受到佛教界的尊敬了。大林寺是智鍇創建的,『續僧傳』卷一七有「智鍇傳」(大正五〇‧五七〇中)。智鍇本是三論宗興皇朗的門人;開皇十五年(五九五),又從天臺智顗修習禪法。智鍇「守志大林,二十餘載,足不下山」;大業六年(六一〇)卒。道信來住大林寺(六一〇頃),在智鍇將死或去世不久。智鍇「修習禪法,特有念力」,為智顗所器重。智鍇創建與領導的大林寺,當然有天臺禪觀的學風。道信住大林寺十年,對該寺的天臺禪觀,是不會沒有影響的。總之,從六〇〇到六一九年頃,道信遊學南方近二十年,與南朝佛教──三論宗、天臺宗的法門相關涉,這對道信所傳禪門的理解來說,是極其重要的!

三、『續僧傳』說:

「蘄州道俗請度江北黃梅縣,眾造寺(似為大眾願為造寺的意思)。依然(?)山行,遂見雙峰有好泉石,即住終志。……自入山來三十餘載,諸州學者,無遠不至」。

道信住黃梅雙峰山三十餘年,約為六二〇──六五一年,為道信弘宣禪法的階段。『傳法寶紀』說:「武德七年,住蘄州雙峰山。……居三十年,宣明大法」。武德七年說,為『傳燈錄』等所信用。然從武德七年(六二四)到永徽二年(六五一)去世,僅二十八年,與「居三十年」說不合,所以今取「三十餘年說」為正。道信在雙峰定住下來,於是「擇地開居,營宇立象」;接引四方的學眾,弘宣禪法。道俗五百多人,顯然已成為當代的禪學大宗。弟子而可考見的,弘忍而外,『續僧傳』載有荊州法顯、荊州玄爽、衡岳善伏。『曆代法寶記』說到「命弟子元一造塔」。又傳說:唐太宗曾四次敕召道信入京,道信都辭老不去。如確有其事的話,那道信的三十餘年不下山,及不奉敕召,可能為受到智鍇(二十餘年不下山,不受隋帝的敕召)風格所影響了!

道信臨去世時,有兩件事值得一提:一、預先囑弟子造塔,等到塔造成了,就去世;全身不散,供養在塔中,一直傳到近代。預先造塔與色身不散,也是後來的傳承者──弘忍與慧能所共同的,形成一宗特有的家風。二、『續僧傳』說:「眾人曰:和尚可不付囑耶?曰:生來付囑不少」。『傳法寶紀』說:「門人知將化畢,遂談究鋒起,爭希法嗣。及問將傳付?信喟然久之,曰:弘忍差可耳」。一說付囑不少,一說付囑弘忍。這一傳說的歧異,存有對「付囑」的不同意見,留到第五章──曹溪慧能的付法傳衣中去說明。

回應

道信在吉州,有教大眾念摩訶般若波羅蜜而退賊的傳說。這一傳說,暗示了一項重要的史實,那就是道信在江南遊學,受到了「摩詞般若波羅蜜」法門的深切影響。「摩詞般若波羅蜜」法門,與兩晉的玄學相表裡,流通極盛。

「摩詞般若波羅蜜」的词显然是訶字之误。不知在这里提出是否妥当?

看到后麻烦删除我的留言!这个算不得评论。

羽生法友您好,原書文字是正確的,應該是電子版的誤植,我們已經修改過來了,非常感謝您的提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