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佛法研究佛法-六 真常大乘經

六 真常大乘經

真常唯心的,唯識的大乘經論,有不同的淵源,卻又有極深的關涉(中國舊說的真心派與妄心派,大意相同)。先說真常經;但為了減少誤會,不能不先說真常的定義。如說菩薩的因行──發菩提心,修六度等,如來的果德,雖說得多少廣略(淺深)不同,但同樣是大乘通義。如說如來壽命無量,色身遍滿,心性本淨,也是大乘經的通義。其實,這還是小乘大眾部系,一分分別說系的共義。例如「心性本淨」,《般若經》說:「是心(承上菩提心說)非心,本性淨故」。約心無自性說本淨,所以龍樹說淨是無自性空的別名。《成唯識論》的解說心性本淨,也與此相同。這樣,如來性空,可以說如來性淨,如來性常住了。但現在所說的真常,有不同的意趣。這本是為了破斥一分的誤解,以為如來入涅槃,等於沒有了。所以說:如來與涅槃,是真實的,不空的,常住的,不能說「無」。具足三十二相、八十種好(色相)、智慧神力的如來,既是常住的,涅槃也不能說是「無色」。既然是常住的,那麼眾生位上,也就本來如此的了。如來的果德,在因地本有,這就是如來藏、如來界、佛性、法界;這就是「不空」的「我」。經上說法性空,只是說法性沒有虛妄法,沒有雜染法──「不空空」;不是真如法性,如來的常樂我淨也沒有了──「空不空」。這才堅決的破「無我」為權教,斥「空」為不了義,顯出了真常大乘的特色。

主要的真常大乘經,是初起於南方,後來才流行罽賓的。如《大般涅槃經》說:「此經流布南方,……時彼南方護法菩薩,當持此契經來詣罽賓」。《大雲經》也說:「是經當於南方國土廣行流布,……當至北方」。傳說與提婆同時的龍叫(梵語為Nāgâhvaya,即《楞伽經》中的龍樹,西元三世紀人)的時代,南方毘陀耶奈伽羅地方,關於如來藏的偈頌,連童女們都會歌唱,這是真常大乘經大興於南方的說明。笈多王朝前後,都次第傳來中天竺,而且迅速的到達北方。

真常大乘經的傳來中國,早期的主要譯師,是曇無讖(四一四──四三〇),求那跋陀羅(四三五──四五三頃),佛陀跋陀羅(四一〇頃──四二九)。曇無讖與求那跋陀羅,都是中天竺人;他們的譯典,可看作當時流行中印度的經典(二人都與彌勒學有關)。曇無讖從中天竺帶來的《大般涅槃經》,僅是初分十卷,與當時法顯從華氏城得來的六卷《泥洹經》(智猛也同時同地得到《涅槃經》),完全一致,代表稱揚真常我的佛性,嚴持戒行的根本思想(與《法鼓》、《大雲經》相同)。後來,曇無讖又從于闐求得《涅槃經》的餘分(十一卷到三十六卷),這是更廣的融會了(盛行北天竺的)大乘空與毘曇有,確立「一闡提人有佛性」的教說。曇無讖還譯出《大雲經》、《金光明經》等。求那跋陀羅是由海道而來南方的,譯出了《大法鼓》、《央掘魔羅》、《勝鬘》與《楞伽經》。不離眾生蘊界處的如來藏,《勝鬘經》稱之為「自性清淨心」;《楞伽經》便進一步的以「如來藏(及)藏識」為依止,廣說唯心法門。《楞伽經》與無著、世親的唯識學,有深切的關係。至於佛陀跋陀羅禪師,譯出了大部的《華嚴經》,充滿了如來藏與唯心的教說,這是支法領從于闐取來的。他又譯出六卷本《泥洹經》,是法顯在華氏城得來的。還譯有《如來藏經》,這是最通俗的真常譬喻經。佛陀跋陀羅的譯業,不能代表他本人在佛法中的立場。

接著,屬於無著、世親學系的,著名的兩位唯心論者到達中國。北天竺的菩提流支,從陸路來北魏,西元五一三──五二〇頃,譯出了《楞伽》與《不增不減經》。西天竺(據《西域記》,屬南印度)的真諦,從海道來南土,五五二──五五五頃,譯出了《無上依經》與《金光明經》。印度方面,進入了真常大乘的時代,此後來中國的譯師,大都與真常大乘有緣。重要的有:于闐的實叉難陀(六九五──七〇〇),重譯《華嚴經》與《楞伽經》。中天竺的地婆訶羅(六八〇──六八八),譯出了《密嚴經》與《顯識經》。《密嚴經》是繼《楞伽經》而傳出的,唯心而更富真常的特質。依真常而立唯心學(融會了唯識學),《楞伽經》與《密嚴經》,可說到達頂點!正像真常有而融貫真空,到《大般涅槃經》而完成一樣。

中國有兩部真常唯心的大乘經,受到中國佛教非常推重的,是《楞嚴經》與《圓覺經》。出現於中國佛教界,為西元七〇〇以後。譯史都不明白,有人說是中國北土的禪師作的。中國的佛學者,尤其是禪師,是不會造成那樣教典的。這與後出的《六波羅蜜多理趣經》、《大乘本生心地觀經》(北印的般若譯於七九〇頃),同樣為密乘興起以後,真常唯心論者,從繁密的教學,而轉向精簡持行的法門。